第三十九章 杀子之仇，不共戴天
风很大，太阳早不知躲到了哪里，灰暗的乌云挤压着天空，像墨池中的汁水不停的翻滚。</p>
数十驾大车和近百匹马行驶在驰道上，快速的往南行进。崔原透过纱帘看着车外，语气轻快：“要下雨了？”</p>
甄荣好奇的看着他：“这样的天，正阳兄心情倒很不错？”</p>
崔原笑了起来，“此行收获颇丰，显济难道不高兴？”</p>
这倒是。</p>
这次经刘氏牵线，崔原和甄荣与新近兴起于代郡以北的斛律部交易，不但售出商货的价格比以往多卖了一成，换来的战马价格更是低了近两成。</p>
一匹战马五万钱，两成就是近万，一百匹是多少？</p>
且喜事不止这一桩：原本以为从强阴预订的精盐怎么也要再等上两三月才能交付，崔原还想着回了洛阳以后，如何好好的告耿成一状。却不想回程时耿成一斤未少，尽数交货。</p>
这一次，无论是崔原还是甄荣，均获利在百万钱以上，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。</p>
多亏了东部都尉阎丰代为引荐，不然如何能结识代郡刘氏？</p>
“正阳兄以为，该如何感谢阎都尉？”</p>
崔原稍想了想：“挑两匹上好的战马，再奉上十根金铤，当能使阎都尉满意。”</p>
此次贩来的战马皆是良驹，再优中选优，一匹如何也有六七万钱。十根金铤就是十斤金，又是近十万。两相合计逾二十万钱，抵得上阎都尉一年的俸禄，不低了……</p>
甄荣想了想，又点了点头：“好！”</p>
二人又商议着下次出塞的时间，及各运些什么商货。不知不觉，风就小了许多。</p>
但不多时，就有手下来报，才知天上飘起了小雨。</p>
怕马着凉，崔原催促商队加快行程，终于赶在天黑前到了东部都尉府。</p>
提前就派快马送了拜帖，阎丰早早就候在堂中。听到亲信来报，说崔原与甄荣求见，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。</p>
两月以前，骤闻耿成要招抚流民，阎丰着实费了一番苦心。</p>
不然流入强阴的流民不会有三千之众，更不会有耿成自掘坟墓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立的军令状。</p>
自以为得计，阎丰很是高兴了几日，但谁能料到耿成竟真就煮出了盐？</p>
虽说并非出自苦泽，而是从郡城、太原买来劣盐前煮，但对阎丰来说，并无区别。</p>
有了精盐，耿成就能买来粮食，强阴自然也就乱不起来。</p>
不过一计不成还有一计，但愿崔原能带来好消息……</p>
不多时，崔原与甄荣入堂问候，阎丰拱了拱手，并未起身。</p>
千石之官，无论如何也称的上朝廷重臣了。既便崔烈是司徒，但崔原也只是崔烈族侄，且是一介白身，还不至于让阎丰倒履相迎。</p>
一番寒喧，崔原和甄荣又奉上礼单，阎丰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，便顺手放到了一边。又拿起了姐夫刘愉让崔原代来的书信。</p>
看他神色淡然，连头都未点一下，崔原和甄荣心里一咯噔，又对视一眼：送少了？</p>
若是阎丰一不高兴，去信让刘愉断了这条财路，损失的又何止是百万？</p>
二人不由的有些懊恼，正想着如何补救，却听到咯咯吱吱的异响。</p>
不知刘愉的信中写了什么，阎丰紧紧的攥着拳头，手背上隆起了根根青筋，眼中竟还闪烁着泪花。</p>
信中就只一张薄薄的纸，已然发黄，一看就是陈年旧物。上面工工正正的写着一行字：贺姐兄喜得麟儿……</p>
那时，阎丰才刚刚举官，被荐为东安阳（代郡治县）贼曹史。听闻姐姐诞下一子，他喜不自胜，偷偷卖了姐夫刘愉送他的座骑，打了一对虎纹金璧。</p>
与金璧一道送往刘府的，还有这张贺笺……</p>
睹物思人，阎丰下意识的就想起少年时的贫寒困苦，及姐夫一家对他的再造之恩。</p>
若无刘愉，何来他阎丰的今日？</p>
结果却是姐夫姐姐唯一的儿子因他而死……</p>
阎丰的眼泪再也忍不住，簌簌的直往下掉。不多时，信笺就被浸湿了大半。</p>
崔原与甄荣面面相觑，不明所以，但又不好问，只能低头装做看不见。</p>
近有一刻，阎丰才平复了些心情，将信笺装好。</p>
姐夫再无只字片语，却独独送来了这张贺笺，用意不言自喻。</p>
杀子之仇，不共戴天，不死不休……</p>
阎丰心中暗恨，硬挤出一丝笑容：“家姐予信中提起了一些往事，一时情难自禁，让二位见笑了！”</p>
崔原和甄荣忙起身做揖：“都尉姐弟情深，令人好不羡慕，何来见笑之言！”</p>
阎丰不置可否，又拿起礼单看了看：“看来二位此行获利匪浅，某就却之不恭了！”</p>
听到这句，崔原与甄荣才暗松了一口气。崔原又往下一拜：“多谢都尉搭桥铺路，指点迷津，如此大恩，正阳没齿难忘！”</p>
“大恩淡不上，至多也就是穿针引线！”</p>
阎丰轻轻一摆手，又状似随意的说道，“那强阴一行，又可曾随了崔主事的愿？”</p>
崔原不知就理，也只当阎丰介绍他去强阴买盐、买秘方，是为属下分忧，所以没提受辱之事：“耿塞尉直言，制盐之法是耿氏不传之秘，故而不可能外售。但预购的一千石盐交付的却很是及时，算是意外之喜……”</p>
一旁的甄荣恍然大悟。</p>
怪不得崔原心血来潮，要买耿成的秘方，原来是受阎丰指点。</p>
莫非阎丰动心了？</p>
也算是人之常情，任谁看到日进斗金之术就在眼前，都会禁不住的眼热。</p>
甄荣心中暗忖，下意识的看了看阎丰的脸色。乍一看。好似神色如常，气定神闲，但眼中好似透着丝丝得意？</p>
他心中一动：这怕不止是动心，而是眼红，继而引得两虎相争……</p>
不然他得意什么？</p>
怕被察觉，甄荣连忙低下了头。又听阎丰说道：“二位倒也不虚此行……这奔波了月余，想必劳顿不堪，不如早些歇息……”</p>
“谢过都尉！”</p>
二人告辞，阎丰又遣退亲信，独自一个坐在堂中。</p>
天色渐晚，堂中已起了灯。阎丰来到窗前，只见天色昏暗，乌云压城。</p>
壁灯将阎丰的倒影拉的细长，忽来一阵微风，光影摇曳，再伴随“沙沙”的细雨声，仿佛一条毒蛇行过……</p>
上月有回返的商队都还称，交了一百石盐的定钱已有近月，却连盐的影子都还未见到。而只将将月余，耿成就能将崔原和甄荣的一千石盐尽数交付？</p>
一千石盐，合七千多石粮，又能让耿成支应一月！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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