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美学与我
天启预报正文卷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美学与我朱红、钛白、紫罗兰、群青、玫瑰、浅绿……</p>
瞬间，仿佛万花筒被打破，绚烂的色彩流溢而出，仿佛瀑布一般，将槐诗吞没。当那洪流所过之后，一切就变得不同。</p>
大地漆黑，墙壁苍白，顶穹高远不见极限。</p>
空气中飘散着各色油料和色彩的刺鼻味道，可当那无数味道交织在一处的时候，却隐隐有一种变幻不定的芬芳。</p>
而大地之上，便是一座座高耸的画架。</p>
覆盖着湿布。</p>
地上残存着各种色彩和作业之后的残余。</p>
这是一件……</p>
“工作室？”槐诗挑起眉头。</p>
“啊，对，我的工作间。”</p>
高脚椅之上，吉赛尔穿着一件染满了各种残留色彩的麻布工作服，看向了槐诗：“末日画师的把戏而已……感觉如何？”</p>
“很不错，随时随地能够进入工作环境，你一定很喜欢绘画。”</p>
槐诗赞赏的回答。</p>
“遗憾的是，艺术并不单独钟爱于我，甚至有时候，太过于吝啬。所以，我也说不清究竟是喜爱还是厌恶。</p>
只能说，对半吧。”</p>
吉赛尔无奈一叹：“都说艺术总是相通的，但说实话说，我对音乐完全喜欢不起来。确切的说，我很讨厌音乐。”</p>
“我喜欢安静，我需要安静，安静才能让我放松，槐诗先生。”吉赛尔说：“哪怕是再悦耳的旋律，在我工作的时候，都只能感觉嘈杂，让人烦躁。”</p>
“可以理解。”槐诗无所谓的摊手：“人各有所好，这种事情不能强求。”</p>
“是啊，这么简单的道理，但偏偏弗朗西斯科理解不了。”</p>
吉赛尔无可奈何的轻叹：“那个家伙总是喜欢在人干活儿的时候过来烦人。</p>
不是打电话借钱，就是跑过来躲债主借宿，要么就是失恋了叫人喝酒，再要么就是没事儿找事儿。</p>
如果不理他的话，他就会开始在旁边唱歌，跳舞，弹他那一台破手风琴！</p>
去他妈的手风琴！”</p>
“你没揍他么？”槐诗好奇。</p>
“揍了，但没用。”</p>
吉赛尔耸肩，“所以，我只能……另想办法。”</p>
说着，她提起了身旁的板刷，饱蘸油彩，自空中随意的挥洒，勾勒出了某种轮廓隐隐的雏形。</p>
那是一具……画框？！</p>
“工作时间到了，槐诗先生。”</p>
她说：“现在，请让世界，安静起来吧！”</p>
那一瞬间，世界寂然无声。</p>
摩擦、碰撞、鸣动，震颤……一切消失无踪，乃至心跳声，血流声，呼吸声，一切尽数消失不见。</p>
极意仿佛在瞬间消失无踪。</p>
槐诗感觉自己被抛入了真空之中。</p>
可就在那一瞬间，他身后，一具未完成的油画框架中，湿布被悄然无声的掀开了一角，隐隐浮现出下方怪物的诡异模样。</p>
一只诡异的手爪从其中点射而出，一节节手臂骨骼蜿蜒展开，刺向了槐诗的背后。</p>
槐诗，茫然不觉。</p>
直到手爪触碰到了他衣服的瞬间，那近在咫尺的攻击才终于浮现在了他的感知之中。</p>
不假思索的跨步，向前疾驰。</p>
自半空中，槐诗转身，手中的愤怒之斧的光焰浮现，斩！</p>
崩！</p>
槐诗倒飞而出，呕血，落在了地上。</p>
腹部被扯出了一道裂口，鲜血喷涌。</p>
僵硬在了原地。</p>
动弹不得。</p>
他想要瞪大眼睛，可是却连最基本的动作都做不到。</p>
什么鬼？</p>
很快，那漫长到足足有一秒钟的僵直消失无踪，手爪无声蒸发，消失不见，只有微微撩动的湿布证明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。</p>
“我说过了吧，我讨厌嘈杂。”</p>
吉赛尔撑着下巴，端详着他的模样：“这并不是针对你所刻意研究出的什么杀招，实际上，我也未曾预料过，有一天会用这一招来对付你。</p>
要怪，就怪弗朗西斯科那个家伙太烦人了吧。”</p>
嘈杂？</p>
槐诗从地上起身，感受到那隐隐的桎梏，心思电转，回忆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，最后不由得，微微一震。</p>
“看来你想明白了？”</p>
吉赛尔微笑：“我废了好大的功夫，才做好的工作室——静止嘈杂，保持安静，当然，也禁止演奏。”</p>
她说：“包括你的演奏法。”</p>
草！</p>
槐诗眼前一黑。</p>
这似曾相识的坑爹感，令他忍不住想要气冷抖。</p>
怎么一个两个的都针对我的演奏法！？</p>
怪不得弗朗西斯科根本没想着跟她联手，她的工作室一旦展开，队友就先被废掉了。</p>
转瞬间，他的头发察觉到了隐隐的触动。</p>
下意识的一个翻滚，紧接着自地上起身，猛然变换方位——然后，再一次的，冻结在原地。只看到黑影扑面而来。</p>
一拳，砸在了他的脸。</p>
锋锐的棱角撕裂开了一道尖锐的伤口，血流不止。</p>
他在地上狼狈的翻滚，喘息。</p>
又一次的，被强行的僵直了一秒钟！</p>
一旦节拍构成的瞬间，就会被工作室的力量强行压制，将还没开始的演奏彻底掐断，令演奏法胎死腹中。</p>
“在这里，保存了我总共九十一副作品，全部都以我的灵魂为墨，摘取了来自深渊中的各种灵感而成。</p>
它们是构成这一间工作室的支柱，似乎也连带被视为我灵魂的一部分，并没有被先导会屏蔽。也就是说，现在起码有九十二个我的灵魂，在拒绝演奏，否定一切嘈杂。</p>
单纯从‘重量’上而言，你没有反抗的可能。</p>
即便是我也无法更改这里的规则。</p>
我们所遭受的限制是相同的，这一点上来说，姑且还算公平。”</p>
吉赛尔摊手，看着狼狈的槐诗：“请认输吧，槐诗先生，我并不想对你造成伤害——如你所见，我只是一个想要多蹭点预算好多混几天日子的流浪画师而已。”</p>
“你和弗朗西斯科的关系一定很好吧？”槐诗忽然说。</p>
“……”</p>
吉赛尔愣了一下，旋即皱眉：“现在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么？”</p>
“不，只是忽然感觉，你看，即便是那个家伙在你看来这么烦人，你也从来没有想过把他从自己的工作室里赶出去，是不是？”</p>
槐诗笑了起来：“哪怕是在工作的时候再怎么抓狂和不耐烦，也一直在克制和忍耐，也从没想过，让对方消失。</p>
他对你而言，一定是很重要的人。”</p>
“与你无关！”</p>
吉赛尔的神情渐渐阴沉：“我已经足够尊重你了，槐诗先生，就别对其他人指手画脚了吧？”</p>
“不，我没看到尊重，只看到了怜悯。”</p>
槐诗伸手，擦拭着脸上的血，疑惑的问：“你在对我留手么，吉赛尔？还是说，你觉得，你有这样的资格？”</p>
他站在了原地，再度的，向着吉赛尔摆出了起手的架势。</p>
深呼吸。</p>
“简直，不自量力——”</p>
脸上的笑意和眼瞳中的柔和便无声的消散，取而代之的，只剩下了一片轻蔑的漆黑，漠然的倒映着吉赛尔的面孔。</p>
令她，毛骨悚然。</p>
那样的眼神……</p>
只是看着，就令她遍体生寒。</p>
当舍弃了礼仪和友善之后，便终于令她想起，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什么样等级的怪物。</p>
明悟了自身的无知和可笑。</p>
“我……明白了。”</p>
末日画师深吸了一口气，再无犹豫：“如你所愿的那样，我将，全力以赴！”</p>
那一瞬间，破空的巨响迸发！</p>
槐诗突进。</p>
一步，跨越了漫长的距离，再度近在咫尺，不假思索的进攻。</p>
刻意的割裂了自己的节拍，压制着演奏法的本能。</p>
以最刻板的方式，挥拳！</p>
可是却毫无打中了什么东西的触感。</p>
等到那一拳挥出之后，他才发现，真正的吉赛尔还在数米之外。</p>
而刚刚的自己所攻击的，只是一个幻影。</p>
不，甚至连幻影都不存在。</p>
只是自己一开始就看错了地方！</p>
“视觉欺骗？”</p>
他的脑中浮现出那些经典的谬误立体空间的画作，恍然大悟。</p>
“只是简单的扭曲了一下透视关系而已。”</p>
吉赛尔抬起了手指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：“人的眼睛是很容易被骗的，可人又太过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所谓的绘画，就是这样的‘骗术’。”</p>
舍弃常识，编织结构，重组透视，以明暗为谎言，以色彩的冷暖为焦点，自反直觉和反常识的解构和重构。</p>
最终，令立体的幻象从平面出现。</p>
“艺术，就是肢解现实啊，槐诗先生！”</p>
那一瞬间，伴随着吉赛尔的话语，所有笼罩在画框之上的布帛尽数脱落，掀开，展露出背后的画作。</p>
难以形容，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。</p>
没有一个，是现实中所存在的物体和生物。</p>
扭曲的桌椅，颠倒的世界，蠕动的人影，没有无关的怪异人像，色彩变换之中溶解扭曲的大地和天空……</p>
分明的能够从其中找到诸多来自现实的痕迹，可到最后，一切组合而成的瞬间，便已经脱离了常人的认知。</p>
癫狂？还是理智？</p>
无法分辨。</p>
也无法想象，究竟要用什么样的视角才能观测到如此古怪而抽象的世界。</p>
槐诗不想去看。</p>
可是他已经没得选择。</p>
在布帛揭开的一瞬间，他已经看到了一切。</p>
或者说，所有的画像，作品，绘画，已经全部活过来了，争先恐后的钻进了他的眼睛里，占据了他的视线，眼瞳，意识，乃至思考。</p>
看我！看我！看我！看我！看我！！！！</p>
它们在呐喊，在自己的灵魂之中。</p>
这同样，也是工作室内的限制！</p>
摒弃噪音，专注欣赏。</p>
强制性的，让人全神贯注的欣赏眼前的一切，将那充斥着大量癫狂和污染的画作纳入灵魂之中……</p>
遗憾的是，他察觉的太晚。</p>
现在，自听觉和感知之后，残存的视觉也已经沦陷，就连理智和思考都已经在迅速的缓慢，自那无数解离之后的景象，古怪的画作和充斥其中的疯狂里。</p>
这个家伙……</p>
自那一瞬间，迟滞的思考中，所浮现出的竟然是对吉赛尔的敬佩。</p>
为了艺术，究竟将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？</p>
“这就是我的局限啊，槐诗先生。”</p>
吉赛尔轻叹：“现实，是有极限的，不，应该说，我是有极限的。前方还有太多的背影，而我已经无力登攀。”</p>
“所以，我选择了……超现实主义。”</p>
“现在，敬请见证吧。”</p>
她说：“我所献身的艺术。”</p>
隔着自己所画出的那画框一般的轮廓，吉赛尔解开了灵魂和肉体之上最后的束缚和伪装，自那一瞬间，常人的面貌也从她的身躯之上脱离。</p>
增殖，变化，剥落，溶解，长发延伸，焚烧，面孔弯曲，眼瞳留下了眼泪，大口蜿蜒，眼眉之间饱蘸油彩，一只只手指握紧了抽象弯曲的画笔或者是某种古怪的轮廓。</p>
仿佛苦痛追逐之人的背影，又像是燃烧殆尽的残骸。</p>
遍布迷雾的漫长道路上迷失徘徊，却又不曾停下脚步的诡异之物。</p>
这就是她自己。</p>
以自己为素材，所构成的作品。</p>
自画像。</p>
——《美学与丑陋的我》！</p>
无声，无息，甚至没有风。</p>
那诡异的怪物已经突破了空间的束缚，手中那饱蘸着猩红颜料的画笔向着槐诗的面孔扫出，蜿蜒的赤红之处，一切都在末日画师的修改之下分崩离析，化为了凌驾于现实之上的诡异模样。</p>
可是，就在那一瞬间，她的动作却停滞在了原地。</p>
呆滞。</p>
躲开了？</p>
无法理解，刚刚瞬间，槐诗的动作。</p>
在工作室之内，自己一切绘画和修改，都是顺理成章的才对，可为什么竟然会落在了其他的地方？</p>
失手了！</p>
然后，她才察觉到，近在咫尺的槐诗。</p>
还有他，紧闭的眼睛。</p>
无法理解他究竟是怎么躲开的。</p>
“直觉啊，当然是直觉。”</p>
槐诗微笑：“我直觉很灵的。”</p>
倘若，一切会钻进眼睛的话，那么，我不看不就是了？</p>
只要，闭上眼睛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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